冠冕人生

冠 冕 人 生（长篇小说）

晓明

引言

“众口难调”说的是人们饮食口味各不相同，在众多口味中，很难满足每个人的要求。

民间有句俗话说：“萝卜青菜——各有所爱。”写点东西也一样，“阳春白雪”固然好，“下里巴人”也不可少好。

冥思苦想编撰大作，写英雄、写楷模、写大人物，是时代的主旋律；塑造出时代形象，揭示时代大主题，可谓大手笔！

社会不是那么单一。一些人就是把“牢底坐穿”，也干不出轰轰烈烈的事来。我的一位同事说曾想当个显赫一时的大贪官，即使英年被杀头，也不枉活一生；可他连捡点便宜小菜的机会都没有。

有人开玩笑说，没有小偷公安会失业。细想起来，这话还有一点哲理。社会和自然界一样，存在的东西都有合理性，既要尽可能地开发利用，又要承认存在的合理性。

人类社会就这样，那些浅薄、平淡的小人物也不可少，他们也是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。尤其在社会不断发展的今天，人们以不同的途径，从农村到城镇，从小城镇到大城市。这些平凡小人物的命运怎样？也许他们人生也有“冠冕堂皇”的一面。

城镇是现代文明的象征，但农村还是人类祖先的根。人类本身就是随着社会发展，从落后的农村一步一步走向文明的城镇。在这个历程中，经历着人类由落后向进步转化的痛苦变革，自新。

汪成霞干了十多年户籍民警，啥稀奇古怪的事都见过，那些乱七八糟的家庭矛盾调解过无数次，今天这违背道德，严格说违犯国家法律的家庭矛盾，使她束手无策，气得她七窍生烟。

你说这事怪不怪？

一个七十来岁的老矿工不顾儿女劝阻，老伴反对，找个五十来岁寡妇做“小老婆”。说他另寻新欢，老矿工喜新不厌旧。大老婆没丢，找个小老婆啥手续没办。一夫两“妻”，三人凑合，理直气壮住一个屋子，一个灶吃饭。

老矿工姓郑，名长清，只知道祖籍在云贵高原。

解放前夕，国民党还想保住江南半壁江山，四到八处疯狂抓壮丁。郑长清逃兵荒来到这里，钻煤炭洞洞，依仗老板权势，没被抓去给国民党当炮灰，捡了条命。

解放后，成立矿区，顺理成章当了煤矿工人。

大老婆姓姜，贵州人，和郑长清一起逃荒来的。

解放前，结婚不兴登记办个啥证，只认“媒约之言，父母之命。”媒人牵线，父母做主，选定吉日，双方拜堂成亲，就叫明媒正娶，合法夫妻了。

身边没个亲人，没有托人做媒，自作主张，摆两席酒，请了客，拜堂成亲。女人改姓郑，名姜氏。成了矿工家属，靠丈夫工资养活。

小老婆杨桂花，年轻时嫁给矿工。新婚几天，丈夫在井下牺牲了，无儿无女，守寡吃抚恤金！

郑长清资格老，工龄长。改革开放初期，矿上分给他两室一厅五十来平方米的套房。在这个城镇，高标准待遇。

他们三个儿子，两个女儿，小女儿已二十出头。儿女都大了，个个有出息。看不上煤矿工人，下乡当知青，考学校远走高飞，另攀新枝分配工作，不在身边。

郑长清分得这套住房，正好一“妻”一室。客厅厨房厕所共用，宽宽松松，恰到好处。

郑长清轮流坐庄，一室半月。有头有尾，有章有序，从不乱套，互不干涉。

“小老婆”每月交生活费，老伴统管。买菜煮饭，浆衣补裳，两大小抢着做，不分彼此。面子上客客气气，一家人和和睦睦。

郑长清身板硬朗，神清气爽，生活过得有滋有味。

郑姜氏斗大的字认不了半升，旧脑筋。只认嫁鸡随鸡、嫁狗随狗，嫁个石头抱起走的死理！

她心里反对，说不出个道道来。没有经济来源，生活费得老头出。一股闷气憋在心头，成天冲老头丧脸马嘴，背后骂几句：“死老头，老不正经。儿大女成，伤风败俗！有本事，你去扯个证噻！”。

郑长清斗大的字不识一个，旧传统的东西懂得不少。不愿和老伴斗嘴，心中自有他的理：三妻四妾，老祖宗传下的习惯。前些年人们假正经，传统丢光了，祖宗的规矩废了。

时代不同了，改革放开，思想该活泛些，传统该继承继承。

有些芝麻大点官，背着自家老婆，暗地里有“相好”呢！偷偷摸摸阴倒干，当婊子立牌坊，谁管？

那些发财“老板”，明伙执仗抱人家闺女，才伤风败俗！……

自己一个百姓，不贪不占，不偷不摸，凭本事养个“小”，前人兴，后人跟，正大光明，支撑门户。妨碍谁啦？

城镇妇女过剩，老寡妇多，别人守空房孤独一辈子？寡妇是人！自觉自愿，吃自己的，打个干平火。犯那门子法。

“证？啥证？你有证吗？”说完了，郑长清对老伴吼两句。

“这……”老板哑口无言。郑长清一句话把她问懵了，那时结婚压根儿没啥证。解放后，政府没有叫去补个啥证？也许名不正言不顺，她心里犯糊涂。

天黑尽了，小镇灯火通明。

汪成霞干着这个片区户籍民警，穿一身庄严的警服，却蔫头耷脑，从这条忽明忽暗的小巷往家走。一米七五的个子，端庄严谨，走在楼房林立曲折回环的小巷里，似乎一条不起眼的小虫在草丛中爬动。

不时，从那些火柴盒似的小窗洞里传出一串串谈话声和爽朗的笑声，清晰可辨，似曾相识，又叫不出名字。

左边平房里传来一阵打骂声，紧接着，传出孩子杀猪般的叫声和伤心的哭声。哪家在闹矛盾？大人扯皮，拿孩子出气。咬不动青杠啃泡木，算啥本事？

汪成霞没有心情去调解。

煤矿工人家就这样，男人强女人弱，家属靠老公工资吃饭。女人少披肋巴！受丈夫的气，拿娃儿当出气筒。

整个下午，都在做郑长清一家人的思想工作，郑长清一句话没有听进去：“这事没啥大不了。”不以为然。

最后，汪户籍板着脸严肃指出：“你这是违法！”

“违啥法？别人来耍！鸡屎混乱头发（法）。”郑长清板起面孔。

说僵了，不欢而散。

汪成霞一路走，回想着刚才那一幕。心里像一团乱麻，理不出个头绪来。

人们生活好了，富裕了，乱七八糟的事多了。这个片区，人口不过一两万，吵架的不说，流荡无业的，吸粉的，离婚的，包二奶的……花样百出。说不清，道不明，好像世间没了公理，更谈不上社会公德，法了。

调解这些矛盾，本是一个户籍民警的工作，太难。

刚才和老矿工郑长清谈话，开始象一头好斗的母牛，几个回合败下阵来，象一只落汤鸡，蔫头耷脑，快落气了。

别人不理你，有啥法？说他犯法，谁管得了。到时别人矢口不认，说是走亲访友，情理中，你个户籍警察还得低三下四去赔不是，求别人谅解。面子丢不起！

她这个四十出头的户籍警察，半路出家，文化低，政策水平不高，遇到这事，狗吃牛屎，不知从何处下口（手）！

汪户籍穿过小巷，转了个弯，跌跌撞撞回到家门口。一栋用石块砌成的筒子楼，一楼一底，人们称“干打垒”。

桐花区石头丰富，石灰岩石质硬脆，开采小块片石砌房子便利牢实，冬暖夏凉。

汪成霞家住底楼，一溜三十来平方米的通屋，分成三间，大小不等，功能不同，各有用处。进门是厨房，厨房进去是客厅加饭厅，里边是卧室。

丈夫李才志争取了几年，排了好久轮子才分到的房子。

她幸运，很满足。有了这个窝，结婚生子，才有个安居的地方。有的工人结婚几年，连个窝都没有。

来到门前，伸手解开风纪扣，敲了几下门，屋里黑灯瞎火，没有回音。

丈夫上早班，午后下班。早上出门时说好下班去接孩子、煮饭。矿上临时加班，没有回来。

掏出钥匙打开门，摸索着拉亮灯。还是早晨出门时一样，锅瓢碗筷，乱糟糟摆一摊，没人动过。儿子还在学校，她心里有些着急。

汪成霞换上便服，正准备去接孩子，听见里屋有唏唏嗦嗦的响声，她一愣怔：有小偷光顾自己家？耗子偷猫饭，胆大妄为，送死。

三步并作两步窜了过去，推开内房门，拉开灯，见李才志光着屁股趴在光尸光条的女人身上。灯亮了，翻身下来，慌慌张张穿衣服。见了老婆，满不在乎的样子。

床上那年轻女人，白白胖胖，丰腴性感。一双惊恐的大眼睛盯着汪成霞，赶忙拉过被单遮住身子，两条白质细嫩的大腿露在外边，瑟瑟发抖。

她被眼前一幕惊呆了，头嗡地一声，眼前全是金花，打了个捞窜，老半天才回过神来。
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指着丈夫，说不出话来，全身热血往上涌。她想冲过去揍这对狗男女一顿，又一想：冲谁发气？臭女人，弄脏了自己的手。汪成霞竭力控制情绪。

丈夫的丑事早有耳闻，她不相信。一个老实巴交的煤矿工人，会干那种伤风败俗的缺德事。不相信丈夫娶了她不满足，背着她去拈花惹草。量他有这个贼心，没有这个贼胆。

俗话说，拿贼拿赃，捉奸捉双。传闻不可信，注重证据，当公安的职业病。硬是闹到家里来了，被她捕了个正着，有啥说头。

女人对爱情都是自私的，排他的；心胸再宽装不下另一个女人。

李才志那洋洋自得的样子，不知羞耻。那么猖狂，肆无忌惮。不能容忍丈夫做出这种背叛自己的缺德事。

汪成霞重新穿上警服，头也不回跑出家门。含着泪去学校接儿子，领着儿子去个小面馆吃了面，径直去了派出所办公室。

没有去处，领着儿子裹着衣服在办公室长椅上躺了一个晚上，眼泪汩汩地流淌，上衣领浸湿了，眼睑肿得象熟透的桃子。

第二天，悄悄回家拿了换洗衣服、被褥，找来一张钢丝床，在派出所办公室搭了个临时铺位。白天收起办公，晚上放下来和儿子挤在一起。

儿子闹着回家，要爸爸，汪成霞顺手给儿子一巴掌，打得儿子哇哇直哭；然后抱着儿子亲着，心疼地抚摸着哄儿子：“浩浩乖！听妈妈话……。”眼泪流干了，只有沉重浓厚的抽泣声。

她不愿把自家的丑事告诉单位领导同事。一个户籍民警，工作的一部分就是调解片区内家家户户发生的家庭矛盾、邻里纠纷。

工作开头几年，主动、勤奋，有成绩，得到了领导肯定，同事的承认，得到片区居民赞扬。自己脸上光彩，给父母争了光！

一个有头有面的户籍民警，近几年因家庭矛盾，声誉一落千丈。心里很不好受，家里发生这种丑事，没脸见人，怎么张得开口向别人述说。自家的矛盾调解不好，怎么给别人调解矛盾。

她不知道再碰见郑长清用啥去说服他。自己被小偷偷了东西，像她是小偷偷了别人的东西。人生苦涩，泪往肚里咽。

汪成霞坐下就发愣。前半生经历的事在她的脑海里浮现，纠缠着她的思绪。不知道后半生将怎么过？

小说《冠冕人生》试读结束，继续阅读请看下面！！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