赌神：暹罗风云录

既然已经决定离开，说走就走。

自己的衣服，已经都破破烂烂，也没什么值得带走的。

身上的薄棉衣，也早就露出了棉絮，破败不堪。

这件棉衣，还是那时要去姑母家帮忙放牛，母亲把自己仅有的一件棉衣拆了，重新给自己缝的。

那一夜，母亲帮郑义丰上完了药，在继父的大声叫喊中，匆匆离开了厨房。

“人呢？又死到哪去了？”继父从外面喝得醉醺醺回来，打开房门看不见佘氏，大声叫喊了起来。

听到丈夫的叫喊声，佘氏叮嘱着儿子：“义丰，你睡吧，夜里凉，稻草包包紧知道吗？”

每晚卧在草垛上，连张薄被也没有。

看到母亲眼里的牵挂，郑义丰心疼地看着母亲说：“知道了娘，你回去吧，免得等会又挨打了。”

佘氏回头看了一眼儿子，正好跟儿子四目相对。

这次，她没有晕眩，也没有异样。

她不知道，这一眼，便是一辈子。

她不知道，这一眼，让她流干了眼泪。

那一年，佘氏只有二十八岁，郑义丰十二岁。

母亲走后，过了几个时辰。

黝黑的深夜，外面有声声狗吠。

郑义丰知道此刻母亲跟继父已经睡熟了。他悄悄起身，来到母亲的房门口。

双膝跪下，朝门叩了三个响头后，头也不回走出了继父家的门。

将近凌晨，是一天中最为寒冷的时候。

他裹紧了破败的棉袄，迎着呼啸的北风，向家的方向——潮州凤塘淇园乡前进。

回到父亲的家，哪怕是靠乞讨为生，也绝不再寄人篱下。

自己也已经十二岁了，回来中国这些年，尝尽了生活的酸甜苦辣。

翌日早上，佘氏起床，到厨房来做早饭。

看到草垛上空空如也，她以为满身伤口的郑义丰又早早下地干活去了，不禁又偷偷地抹了一把眼泪。

吃早饭的时候，也没见郑义丰从田里回来。

中午，也没见人。

直到下午，继父起床，吵吵着让郑义丰把牛牵去吃草时，母亲佘氏才怯怯地说：“从早上起床，他就出去还没回来。”

听到郑义丰出去干了一天活，也不用回来吃饭，继父满意地让佘氏帮他把衣裤拿过来。

到了晚上，月亮都已经出来了，还是未见郑义丰回家。

这时佘氏急了，疯一样地跑到寨门口，大声地呼唤着儿子的名字：“义丰，义丰，义丰……。”

她蹲在地上，双手掩面痛哭流涕。

无论她怎么喊，已经远去的儿子，已经听不到她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了。

知道郑义丰自己离开了，继父的脸上，露出了久违的笑容。

虽然会帮忙干点活，可是这年头，会干活的人大把，粮食可是金贵着。

一路上，日间赶路，有活就停下来，用力气换口饭吃。

晚上在路边的神庙寄宿，拉着供桌上的桌布取暖。

走了十天，终于回到了淇园乡。

摸着黑到了家，撬开了家里的门锁，躺在父母的床上，呼呼大睡起来。

这一觉，是郑义丰从父亲去世后，睡得最踏实，最香甜的一觉。

一直睡到了下午被饿醒了过来，他才揉着眼睛打开了门。

正在门口织布的阿客婶，看到旁边的门打开，郑义丰从门里走出来的时候吓了一跳。

“义丰，你咋又回来了？”

“我回来了，彻底回来了。”

“为何回来？你娘那边也没饭吃？”阿客婶觉得奇怪，来说媒的，可是说他家的米怎么吃也是吃不完的呢。

“我想回来，那边毕竟不是我的家。”

“对，我们姓郑，这才是你的家。”听到郑义丰说继父家不是自己的家，阿客婶连连赞成。

她想了想，又问郑义丰“那你以后怎么办？”

“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，走着过着。”被阿客婶问自己以后怎么办，郑义丰也迷茫了。

以后，自己要怎么办？

阿客婶家也不好过，孩子多，也都还小，个个都嗷嗷待哺。

她家也没有多余的粮食来帮郑义丰。

就算要让他去帮人家干活，这个年头，粮食是那么金贵，谁会请一个还在长身体的小孩子？

不单饭量大，力气也不如大人。

阿客婶看到满脸迷茫的郑义丰，拿出了几个生番薯，递给了郑义丰。

接过阿客婶的番薯，郑义丰满眼感激。

他对阿客婶说：“阿客婶，等我以后有出息了，我会还你一百担番薯的。”

阿客婶听完，呵呵呵地笑了。

她知道，这个孩子出生的时候，就出现了异象。

况且他还长着一双，犹如古代帝王一样的双瞳。

她坚信，以后这个孩子，一定是会出人头地，会有大出息的。

她摸了摸郑义丰的头对他说：“以后发财了，要帮助更多像你这样的人。让世间多点温情，少点刻薄。”

郑义丰听了阿客婶的叮嘱，懂事地点了点头。

虽然经历了世间的所有苦难，但是他的心里，却永远都会像阿客婶一样，心存善良，予人温暖。

阿客婶给的几个番薯，很快便吃完了。

看着身上仅有的破棉袄，他打起了破棉袄的主意来。

回到家，晚上起码还有床薄被子盖，天气也渐渐变暖，不再需要这件破棉袄穿了。

把破棉袄拿去当了，换点吃的。

他拿着破棉袄来到了当铺。

当铺的窗口永远都是那么高，他踮了踮脚，两只眼睛露在窗口上，把破棉袄递了进去。

掌柜看到递进来一件破棉袄，他站了起来，看到了外面踮着脚尖，垂下眼帘的孩子。

“你要当棉袄？”

“是的，能换钱换钱，不能的话，米也行。”郑义丰心里清楚得很，破破烂烂的棉袄想换钱，估计是换不了的。

“这个，这样吧，给你一筒（注：一斤）米怎么样？”掌柜的看着手里的破棉袄，不好估价。

听到自己的破棉袄只能换一筒米，他咬了咬牙说：“一筒就一筒。”

“小马，给他一筒米。”掌柜吩咐着远处的伙计，帮郑义丰装上一筒米。

捧着小二给的一筒米，郑义丰的内心雀跃了起来。

多久没闻到米香了？应该有好些年了吧！

想当初在暹罗的时候，倒是天天吃白米饭。

回到中国的这些年，连大米的味道也没嗅到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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